回到客棧後，梧桐足有兩天沒出門，除了照顧段扶風，就是考慮要不要去找仙門。

仙門一來危險，二來可能不像傳聞中所說那麽美好。

可是虛雲跟她說過，裏面的仙人醫術高超，他沒必要騙她。而且花了這麽多時間，做了這麽多準備才到海港鎮，突然放棄，是不是太可惜了？

仙門……仙門……

這兩個字弄得她頭都大了，每日坐在窗前呆呆地看著海面，總覺得上空會突然出現一扇門，讓她可以背著段扶風走進去。

某天晚上，梧桐睡得迷迷糊糊，半夢半醒間腦中生出一句話——去吧，失敗只是一死而已，她本來就抱著有可能喪命的決心而來，臨陣退縮算什麽？

她來到這邊將近十年，算是撿來的命，活了這麽久也沒什麽遺憾的。

莫名之間，梧桐下定決心，還是要去找仙門。

二月十五，驚蟄。

李得明早早的帶人等在客棧門外，迎接梧桐和段扶風下樓。

他們都是做便裝打扮，武器也用布帶子纏了背在背上。可是這麽多陌生面孔平白無故的出現，還是引來許多百姓圍觀。

在幾十雙眼睛的註視下，梧桐率先走出來，車夫背著段扶風跟在她身後。

“大王，準備好了麽？”

李得明迎上去，聲音壓得極低地問她。

她點點頭，“帶路。”

李得明朝港口走去，侍衛們尾隨而至，在後面保護他們，隔離開人群。

一行人來到碼頭上，在一眾漁船之間，一艘結實又奢華的商船顯得格外起眼。

這艘船是李得明特意從縉州調過來的，牢固卻小巧，一個人就可以操控。龍骨用最堅硬的鐵刀木制成，即便拿菜刀砍也砍不斷。船身則是頂好的金絲柚木，外面刷了無數曾漆，不僅防水效果極強，更讓這艘船美得如同藝術品般，在海面上沐浴著燦爛的陽光。

船帆此刻是合著的，梧桐曾經帶兵出海打過海賊，對於操控船只沒有什麽壓力，唯一的擔憂來自於段扶風。

她轉過身，從車夫身上接過他，半摟著他。

段扶風的腦袋軟綿綿的靠在她肩上，俊美的面龐一覽無遺，睫毛在白皙如玉的臉上投下兩片濃重的陰影。看起來不像暈倒，像是在她懷中睡著了。

李得明看著二人道：“王爺便交給你了，無論結果如何，都請將他帶回南疆，不要讓他孤獨的死在外面。”

梧桐苦笑了一下，發現自己竟然無法保證這句話，只能說：“我會盡力。”

一旦在風浪中遇難，那可是粉身碎骨的下場，誰能保證全身而退？

李得明半張著嘴，想說什麽，又怕給她壓力，欲言又止。最後他擡起手，在梧桐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。

“多謝。”

梧桐看了他一眼，目光從他身後的侍衛百姓們身上一一掃過，想到他們極有可能是她這輩子所見的最後的人，心情不由得覆雜起來。

海面上起了小小的風浪，帶的船只微微搖晃，像是無聲的催促。

梧桐抿了抿嘴唇，轉過身，將段扶風扶進船艙，沖他們揮揮手。

李得明沒有動，卻朝前走了一步，差點就要沖上去代替她出海。

然而認識這麽多年，他已經對她的性格了如指掌，但凡是她認定的、想去做的事情，那就沒有人能夠阻攔成功。

曾經他覺得這是愚蠢，現在卻慶幸，幸好王爺愛上的是這樣一個人。

換了其他只會哭哭啼啼的女人，能為他做什麽？

小船離開港口，張開帆布，借著這不輕不重的風力很快駛遠。

看熱鬧的百姓們都散去了，李得明和侍衛依舊守在港口，眼睛都不轉地看著那個越來越小的黑影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有人走到他面前稟報。

“李大人，王大人那邊已經派人催了好幾遍，讓您盡快回淩雲府去了。”

李得明這才收回視線，冷冷地沖他們吩咐。

“我即刻啟程，去去就來，你們每日駐守在港口，一旦有什麽異常，馬上飛鴿傳書。”

“是，大人。”

李得明跨上馬，朝海面上又望去一眼。

那裏已經無法看到船只的蹤影，只有一道漫無邊際的海平線，從天這頭延伸到天那頭，連接了整個世界。

“駕！”強迫自己揮下第一鞭，駿馬疾馳，帶著他離開港口。

第一天，風平浪靜。

梧桐見開得差不多了，就沒有再往前，而是把帆收到最小，讓它借著風力慢慢往前飄，自己借著夕陽的餘暉開始做晚飯。

船上的物資大部分都是從縉州采購來的，到達港口後又補充了一些，因此堪稱應有盡有，還都非常新鮮。

梧桐切了一點豬肉丟進鍋裏，和米粒一起慢慢熬，另外生了個小竈，燉了個雞蛋羹。

她在吃上不講究，基本有什麽吃什麽，這樣的習慣有利有弊。

利的是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能活下去，不怕餓肚子。弊的是過了這麽多年，她做飯的手藝也沒得到鍛煉，小山會的菜式都比她多。

小山……冷不丁想起這個名字，梧桐發現自己忘記和她道別。

出來之前明明都答應過她，無論做什麽都要跟她寫信，並且一定要回去找她的。

萬一遇到風浪的話，恐怕她又要食言了……

海面倒映著晚霞，天上地下都是一片濃艷的紅。

梧桐心裏湧出點歉疚，幸好雞蛋羹很快就燉好了，她轉移註意力，要去端。沒留意那個小砂鍋燙得很，手指都差點燙起泡了，手忙腳亂地找來兩塊破布片包在手上，這才將雞蛋羹從爐子上端了下來。

揭開鍋蓋，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。

她用小木勺舀了一點嘗嘗，發現味道也很不錯，鹹淡適中，便回頭看著段扶風說：“你今天有口福了。”

段扶風靠在船艙上，半邊臉被晚霞照著，另外半邊陷在陰影中。

梧桐餵他吃雞蛋羹，餵完正好粥熟了，又開始餵粥。

一頓晚飯吃完，天色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，只能遙遙地看見遠方有燈火，應該是在夜裏指引船只方向的燈塔。

燈塔於她無用，因為她要到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在什麽方向，只能像個流浪漢般，在這片海域上游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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